“双减”之下

自然教育机构能“抢”到学生的周末吗？

记者：陈妍凌 发布时间：2021年12月15日

 

“‘双减’政策落地后的那个暑假，我每周末都没闲着，忙着带孩子逛公园。”北京家长张女士耸耸肩，“没办法，培训课停了，总不能让孩子窝在家里长肉吧。”

 

和张女士一样，近段时间，许多家长正在张罗，给孩子的周末找个去处。

 

今年7月，中共中央办公厅、国务院办公厅印发《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》，针对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实行减负减压政策。

 

半年过去，学生们的作业总量和时长压减了，学科类校外培训乱象消除了。腾出空的周末，学生们怎么安排？强调在自然中实践、关注和推进人与自然关系和谐发展的自然教育，能否从中“抢”到一席之地？

 

自然教育课是否成为多数学生周末之选？

 

“虽然业内暂时没有全面的统计数据，但很多从业者都敏锐地感知到了积极的变化。”全国自然教育网络理事、鲸智游实践中心顾问王彬说。

 

最直观的变化是，周末参与自然教育课程的学生增加了。云南在地自然教育中心负责人王愉表示：“我们今年周末系列课程报名人数比往年明显增多，9月份以来更为明显。”在北京，自然之友盖娅自然学校副校长橙子（注：自然名）也发现，参与周末自然体验课程的亲子家庭多了起来。

 

不过，全球共享自然中国区代表、福建禾和教育董事长林红也坦言：“需求确实增加了，但没有想像的那么多。”

 

“我加入了很多家长群，没听说他们这学期给孩子报了自然教育课，感觉这类课程还很小众。”即便是重视自然教育的张女士，相比起为孩子报名自然教育课，她宁愿自己带孩子逛公园，因为优质的自然教育课程价格不菲，而跟着普通的自然教育机构，又担心孩子学不着什么。

 

上月，南方周末绿色研究中心与全国自然教育网络联合发布的《咱家的自然课：中国家长生物多样性认知调研报告》也显示，受教育程度越高的家长，越偏向通过带领陪伴孩子亲身体验来教授自然知识。

 

多位自然教育从业者向记者表示，“双减”之后，艺术、体育等培训分流了大部分孩子的时间，自然教育只分得很小的一块蛋糕。

 

学科类培训机构转型入局，会搅乱行业秩序吗？

 

“双减”之下，自然教育从业者还发现，与学科类培训机构的往来增加了。

 

经历着行业大规模洗牌，不少学科类培训机构和从业者迫切希望转换赛道，寻求新的发展空间。橙子表示，盖娅自然学校开设的自然体验师培训，近些年不断有旅游业者、农场营地项目运营者报名，而今年参训的原学科类培训从业者明显增多。王愉也注意到，今年9月以来，“不断有没合作过、没听说过的学科类培训机构上门来问，它们能不能转型做自然教育、能不能加盟我们搞运营、有没有定制课程。”

 

绘画、合唱等素质教育类培训，搞起了户外课程，寄情山水间，激发艺术灵感。更多的学科类培训机构则把研学和营地课程，当成了香饽饽。

 

“如果它们短时间内迅速转型，大量涌入，并带有逐利目的，对自然教育行业而言未见得是好事。”橙子认为，自然教育行业仍处于萌芽期，大量人员和机构的涌入，容易导致教育质量良莠不齐。一些研学课程，虽然冠以自然教育之名，却是变相旅游，“有自然，无教育”，并没有达到自然教育的目的——让更多人身体力行地践行可持续生活方式。比如一些名为自然教育的轻奢露营、休闲采摘，“把地都薅秃了，祸害了一大片，与自然教育友善自然的价值观背道而驰。”

 

林红也认为：“自然教育不是简单让人走进自然、利用自然，而是不断探索以更尊重自然的方式走进自然，寻求人与自然的和谐。”

 

比如，一些研学机构组织自然夜观活动，大量使用手电筒，甚至诱捕昆虫制作标本，看似让参与者体验了新奇的自然夜，但缺乏对昆虫的尊重。而有经验的自然教育机构，会引导参与者用红布遮挡手电筒的光，或尽量减少用光，把对夜行动物的影响降到最低，同时对昆虫“只邀请，不捕捉”，如果飞行的它们愿意驻足在人们掌心，那便细细观察，如果不愿意，那就远远地看。

 

此外，自然教育从业者还担心，大量非专业机构转型涌入自然教育行业，开展户外教学，会加剧户外安全风险，一旦发生事故，引发政策上的新整顿，对全行业都将是打击。

 

不过，在荒野教育咨询有限公司CEO周科看来，学科类培训人员转型入局，也有积极的一面。作为致力于将自然教育课程深度化、体系化，将师资培训可复制化的企业，公司现有100多名员工。“今年最明显的变化是，招聘员工素质比以前要好太多了，特别容易招到一些K12（指学前教育至高中教育）有教研经验的顶尖人才，所以我们特别开心。人才是推动一个公司进步最大的源泉。”周科认为，教培行业头部机构的入局，还会加速自然教育行业体系化、健全化，并带来可借鉴的商业化经验。

 

资本力量会给自然教育行业加把火吗？

 

“双减”之下，逐渐从学科类培训行业退出的资本，会否青睐自然教育行业？

 

周科的团队在2018年和2020年，分别获得两轮融资。“资本让我们的视野扩大了。”在他看来，资本的加入，使公司具备有基础的体系化、逻辑化和管理化，各部门未来发展规划和战略更明晰。

 

周科判断，未来一定会有更多资本进入自然教育行业，但关键不在资金的多寡，而在于资本的目的。

 

“当前，不少自然教育机构的获客转化、交付、客户维护、甚至线上系统都是自建的，很难做大。”周科说，如果资本能加速自然教育优势产业链上下游的形成，帮助自然教育行业走向规范化，迎来大发展，何乐而不为？

 

一位业内人士则担忧，资本的介入会强化行业逐利性，把自然教育变成一条新的“内卷”赛道，比如设立各类观鸟大赛、自然笔记大赛，重知识记诵和比拼，轻素质养成，加重学生负担。

 

鲨鱼公园董事长、环球雅思创始人张永琪认为，一个纯粹的财务投资者，一定会将资本投入有回报效率的地方。过去，教培行业没有平衡好商业和教育的关系，被资本裹挟，出现各类乱象。张永琪认为，资本未来仍会进入自然教育行业，只不过行业要在其中做好平衡。

 

周科也认同这种观点。“今年风口来了，我们的交付量在增大，但我觉得应该保持战略定力，回归从业初心。”周科认为，要把自然教育对孩子的影响放在第一位，关注教育的本质，开拓孩子视野、培养孩子能力，健全孩子人格。

 

多位从业者也表示，站在风口上，一定要戒骄戒躁，“不能被风吹飘了，就忘了教育的真谛”。